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摘 要：经济全球化所带来的国际竞争，归根到底是人才的竞争。工业设计教育适度超前发展，为即将到来的经济腾飞提供高素质的人力资源。而今天的设计教育是否能健康发展，能否培养出具有国际竞争力的创新型人才，将直接影响到经济建设的质量和发展速度。因此我们有必要对今天的设计教育能否给社会提供合格人才进行反思。本文在工业设计毕业生就业、设计教育中的能力培养以及对设计教育的改革提出新的观点，而不是把创新作为一种口头上的时髦。中国高等教育已经越过了短缺状态，以质量品牌为标志的新一轮竞争已经开始。这一轮竞争将涉及到教学质量、培养模式等各个方面。

 

  

近十多年来我国经济的持续高速发展，给工业设计教育带来了前所未有的发展机会。上个世纪八十年代末，工业设计在我国高等教育的专业目录中确立时，全国有二十所左右的院校开设工业设计专业。仅仅十五年时间，发展到现在全国已有千余所高校开设工业设计专业，除了综合型大学及艺术院校外，不带“工业”的专业型院校也开设了此专业。十多年前，每年从高等院校毕业的工业设计本科生不足一千人，而现在每年的毕业生有几万人。虽然工业设计专业的毕业生走上社会从事本专业工作的比例并不高，但在感觉上人们认为此专业就业面比较“宽”，所以还有扩招的趋势。针对目前这种现象有人担心这是工业设计教育的一个“泡沫”，社会容纳不了那么多设计人才，现在和将来相当一段时间内工业设计专业的毕业生在就业市场上很难找到自己的位子。

理性分析目前这种状况，我们认为：首先，工业设计这个专业之所以发展到今天这个规模，是得益于我国近几年经济的持续增长和加入世界贸易组织的大环境。随着世界经济一体化的产业格局，我国将成为世界制造业中心。根据发达国家经济发展的经验，工业设计在提高工业制成品的国际市场价值和制造业水平中发挥着巨大的作用。虽然我国目前的制造业还处在工业产品的“引进、加工、消化”的发展水平阶段，从发展的趋势看，下一步的发展动力将是以工业创新为主要特征，不然就难以完成党的十六大提出的国内生产总值到2020年比2000年翻两番的战略目标。所以，政府和教育界对工业设计的发展是有战略眼光的。

其次，一个国家要想比别的国家发展得更快一些，必须在教育，特别是在高等教育上适度超前发展。就以我们的邻国——南韩为例，最近几年南韩的汽车、电子产品、家用电器在我国的消费品市场上有不俗的表现，而在这个成绩的背后有这么一组数字：（据上个世纪末的资料显示）仅四千万人口的南韩70年代末才500名工业设计人员，而到了90年代已有九十个学校办设计专业，每年的毕业生达1．3万人。相比较而言，我国的工业设计教育还有很大的发展空间。目前出现的就业问题只是经济转型中暂时的困难，原因很多，不能把短期内的问题作为长期发展战略决策的基础，也不能因为暂时的困难而放弃工业设计教育适度超前发展的大战略。

第三，虽然在大力发展工业设计教育的观念上已经得到政府和社会的认可，但具体到有些高校近几年来在教学条件、师资力量严重不足，专业培养目标与社会需求不甚明了的状态下大量扩招，其中的盲目性也是相当严重的，在这个层面上确实存在“泡沫”成份。

第四，查阅各院校的招生简章，无论是培养研究生还是本科生，培养目标都是创新设计的高级人才，但仔细观察大部分院校工业设计专业在课程设计以及教学实践中看不到更多的有关培养创新能力的实质性内容。笔者在两年前曾参与过上海一家企业招聘设计师的经历：通过报纸刊登招聘广告后，有100多个不同高校工业设计毕业生参加应聘面试。这些应聘者的共同特点是：所带设计作品均是电脑效果图，基本没有模型资料；尺度概念淡薄，产品三视图不规范；设计报告中的文字缺少专业水准。在陈述设计意图和设计过程时比较空泛。从中挑选了三名试用后发现，做设计时对资料的依赖性太强，很少能提出具有独立思考后产生的设计概念，而对电脑渲染效果时却表现出少有的自信。这个事例从一个侧面反映出目前我国工业设计教育的普遍性：过分重视电脑表现技术，轻视制图、动手能力和文字表达能力的培养，而最最缺失的是对工业设计专业至关重要的创新能力的培养。

经济全球化所带来的国际竞争，归根到底是人才的竞争。高等教育适度超前发展，为即将到来的经济腾飞提供高素质的人力资源。而今天的设计教育是否能健康发展，能否培养出具有国际竞争力的创新型人才，将直接影响到经济建设的质量和发展速度。因此我们有必要对今天的设计教育给社会提供什么样的人才进行反思，特别是设计教育中创新能力的培养以及对设计教育本身的创新和设计，而不仅仅是把创新“停留在嘴巴上的风暴”。正如香港科技大学丁学良教授所说：“一个国家的大学的创新力不够，就会坏事，因为大学在现时代，无论从科技角度、技术角度还是制度角度、观念角度、文化角度，都是整个社会创新的最重要的源头之一。”① 

 

1978年4月1日美国《星期六评论》上刊登了“哈佛出现的迷惑：什么构成一个‘知识人’呢？”的文章，作者苏珊•斯科菲尔德所说哈佛的迷惑是指哈佛大学的通识教育（general education）课程而言。这个迷惑环绕着一个基本的问题：即什么才算是现代大学的通识教育？或者说，怎样才能培养一个现代“知识人”？ “美国大学的本科教育不同于欧洲大学的显著特点是：重视‘通识教育’，而不是专业教育，专业教育的重点是在研究院。尽管年来通识教育与专业教育有许多论辩，但美国大学基本的看法与信仰没有动摇，即认为大学教育不宜过早专业化，而应该是一种通识教育。这种看法与信仰，也越来越受到世界各国教育界有识之士的回响。”②

类似的问题近年来在我国的教育界也有过讨论：即大学本科是“通才型”教育还是“职业型”教育。职业型教育就是一种“目的型”教育，是本着将学生塑造成一种专门的人才来设置的，这种人才的特征是职业定位。当今的设计教育就有越来越重视“职业教育”的趋势。

有些院校几年前对大学一年级的基础教学进行了改革，成立了基础课部，不分专业进行统一的基础训练，二年级再进入专业学习。应该说这是一个很有意义的探索，即加强基本功训练，不要过早的受专业的限制，让学生在基础学习中发现自己的潜在能力，进入专业学习后会更有自觉性。但在具体教学中却变了样：基础课成了“万金油”，各门专业的基础课程都要在一年中学完，教师埋怨课时不够，而学生则忙得团团转。“重视专业”的思想过早的在这里得到了强化。所以有的学校试验了两三年以后又被取消。

其实，早在包豪斯时期就有过“预科”的概念。校长格罗佩斯晚年经常反思一个问题：包豪斯最宝贵的教育经验是什么？他认为就是培养学生的独立性、独创性和创新意识。在他的《包豪斯的观念和结构》一书中阐述过“预科”的教育思想：“要求学生自觉地摈弃对任何一种固定的风格流派的模仿。学生的任务仅限于观察和描绘形式和内容的吻合。预科的目的在于揭示学生个人的潜能，并按照所需要的方向发展它们。问题不在于某个人天赋的高低，而在于各个人在节奏、明暗、色彩、材料性质等方面不同的擅长。因此，必须优先发展学生最有特色的能力，同时均衡发展他的其他能力。预科不仅是对学生的考验，而且也是教师展示创造力的场所，因为他们面对的是不断发展的个性。”尽管包豪斯教师们的艺术风格很不一样，然而他们都认为，最重要的不是向学生传授自己的创作方法，而是让学生探索个人的道路；不是把某种风格强加于人，而是发展学生的独立思维能力。对于这个问题，作为包豪斯教师的康定斯基说得最为明了：“学校的任务在于指明道路，提供手段，而目的和最终决定的寻求是艺术个性的任务。” ③

2001年，苏州工艺美院曾组织过“基础教学”的研讨会，会上有教师就提出来：现在有那么多的新课要开，每门课只能摊上30学时，而30个学时要把一门课弄完整是不可能的。随着时间的推移，这些“新课”会越来越多。我们认为，问题不在于这些课要不要开，而在于这些“基础课程”在发展学生自主创新能力上是否有帮助。因此，对基础课的改革创新是设计教育的重中之重！上海人民美术出版社和中国建筑工业出版社近两年来组织出版了一系列国外设计基础教育的原著，这对我们有很好的借鉴和促进作用。

提到“能力培养”，在当今社会是个热点。这里有两个“高考”例子颇能说明问题。在艺术类招生中，有的学校每年的色彩考题均是水果、蔬菜之类的默写。在浙江有一个美术高考培训班里的老师有个绝活：一个苹果只画八笔就能搞定，所以进了这个培训班就学“八笔苹果”，据说生意很火，因为成功率较高。相反的例子是：国外设计专业招生不考素描色彩，而考设计的能力。有个考题是：一张铅画纸，两个鸡蛋，三个小时中用纸做鸡蛋的包装设计。评分标准：在一米高的位置上包装物往下落，鸡蛋完好无损，考试通过，反之就落选。试想一下，如果这两个学生都进了大学，哪个“能力”更强些？而这个能力恰恰是教育的结果！同济大学林家阳教授在谈到高考现状时尖锐地指出：“这样的标准体系给我们带来一种什么样的结果呢？不难断定，设计专业的学生更容易成为一名模仿大师，而不是设计大师。新时期教育的目的更应该注重是创新、个性化。”④

大学教育（指一段时间的、校园里的教育）是培养受教育者的素质及能力，甚至是一个人能够继续接受教育的能力。清华美院把“教会学生发现问题、分析问题、以条件允许的方式组织资源，并以恰当的方法解决问题”作为工业设计教育的本质，就是把对能力的培养放到了重要的位置。

 

近年来，广州美院、清华美院、江南大学、湖南大学等院校的工业设计师生经常在国际性的设计比赛中获奖，成了工业设计教育中的亮点。这些院校也是在近年来对基础教学改革力度最大的。我国的设计教育体系基本上是从上个世纪八十年代从欧美及日本引进的，而设计基础课程主要来之德国包豪斯设计学院所创立的一套教学体系，即“三大构成”。在十几年前，哪个大学里的教师会教“构成”课，会被邀请到处去讲课；新开设计专业，最难招聘到的专业教师，就是会教“构成”的。可是几年后，“构成”在我们的设计教育研讨会上受到了普遍的质疑：“三大构成”越来越走向程式化。这可以从大量的有关构成方面的国内出版物中找到依据：被称为教科书的内容大部分雷同，构成作业层层抄袭，而且越来越陷入庸俗琐碎的泥沼。更为严重的是这些书籍愈来愈成为众多学校基础课学生作业的模板。

构成课程之所以被世界各国的设计院校确立为设计教育的基础课结构，因为“这个结构把对平面和立体结构的研究、材料的研究、色彩的研究三方面独立起来，是视觉教育第一次比较牢固的奠定在科学的基础上，而不仅仅是基于艺术家个人的、非科学化的、不可靠的感觉基础上。”课程的创立者、包豪斯教师约翰•依顿是这样规定构成课的目标的：“发展学生独立发现的能力、发明新东西的能力，同时注意结构的简洁；增强责任感、纪律性和自我批评精神，增强思维的准确性和明晰性。”⑤那么，为什么到了我们这里却成了层层模仿的“八股”了呢？虽然我们常说工业设计重在创新，而在设计基础教学中却把“三大构成”课搞成了纯技术训练的“手工制作”课，美其名曰提高学生的动手能力和创新能力。“创新”，在这里变成了停留在教师和学生嘴巴上的时髦。

谈到工业设计教育，总要提到包豪斯。但我们很少深入全面的研究包豪斯，为什么当初格罗佩斯创立包豪斯学校时，担任基础教学的教师中没有一个是设计大师？全是先锋派艺术家，却培养出了像马歇•布鲁耶这样的工业设计大师？关键是在这些艺术家身上具有可贵的创新精神，在设计教学方案上勇于尝试，勇于实践。就象约翰•依顿在回忆包豪斯时所说：“那是普遍探索的年代，一个强烈的实践欲望促使全体师生不惧失败，果断尝试的时期。”⑥而在我们的教师身上缺少的恰恰是这么一点精神。至少在观念上把设计当作一门“手艺”。在就业压力的影响下，学生中也普遍存在“重技轻道”的实用主义学习态度，教与学双方都笃信“由技入道”的观念。东华大学吴翔教授认为：“用几种固定方法去解决所有问题的思想，即是传统的‘由技入道’的观念。而主张随机灵活的运用方法，只要在目的方向、途径策略手段、工具和程序等方法要素上，正确把握，那么就可以运用任何方法。这些都可以视为‘由理入道’的方法”。⑦

在设计教学中这种“目的型”教育的缺陷就是先设定“职业技能”目的，后设置授课方法。所有的思路是在一种制约状态下产生的，这种限制极大地削弱了工业设计教育中对能力的培养。而现代设计教育的基本理念即是变“目的型”教育为“过程型”教育。重创造、重体验、重能力，它是一个过程，因为它看重的是能力与价值观的培养。在重能力与素质培养的思想下，课程的设置应该依照对能力的训练来安排的。原先的经验只是创新的依据，并不是创新的限制。

 

当今的企业界有一种说法：没有思路就没有出路。这句话的背后是有深刻含义的：十几年前不管做什么产品，都能找到发展的机会，因为当时的中国市场处于产品短缺的状态，市场上有许多空缺可以填补，而今天的中国市场早已越过了短缺经济时代，不管做那个产品都存在着激烈的市场竞争。因此没有一点深谋远虑非但搞不好企业，还可能落得个血本无归的结果。

2001年初，清华美院发表了“工业设计本科课程体系改革”方案，引来了部分院校的模仿热。大家都清楚：清华美院的社会资源、教学资源和学生素质和其他学校相比是不一样的，具有不可模仿性。现在许多学校都在制定学科发展的战略目标，在这些长篇大论的战略目标规划书中，大多提出全面提高教学水平、科研设计水平和理论研究水平，从而达到“十年国内知名，二十年国际先进”的战略目标。在这里面唯独没有分析本校本专业目前所处的环境和所拥有的资源，离开了这些基础怎么发展？怎么全面提高？战略之所以成为战略，就是要突出一些东西，相对舍弃一些东西，什么都是重点也就无所谓重点了。事实上每个学校都只能在有限资源中获得发展空间。每个学校都在招生简章中，把培养目标定为“工业设计的高级人才”，世界上还没有一所高校有能力在四年时间内造就“高级专业人才”。在这种办学理念下，造成了目前人才市场的缺少人才梯队。据报道深圳人才市场上高级技工与硕士一样待遇招聘，市场已经对这种现象亮出“黄牌”了。

社会在分工，高等教育也要分工。在制定“发展战略”时就应该在充分利用自己的资源和发挥自身特长的基础上，扬长避短，找到自己的定位。

我们认为至少在三个方面阻碍着设计教育的可持续发展：一是人才培养结构体系不够完善。把主要精力放在培养本科生和研究生方面，使得有些专科、本科教育的层次、界限不够清晰，专科教育往往成为本科教育的“浓缩”，继续教育的体系也不完善，严重制约了工业设计人员的在岗继续教育和素质、能力的提高；二是面向实际的设计实践不足。学生缺乏解决实际设计问题的能力，缺乏对工业设计所必须具备的有关经济、社会方面的知识的了解，缺乏参与产品开发中决策、协调、控制的初步能力和管理素质；三是与企业联系不够紧密。目前我国设计教育的培养模式既不具备美国对进入企业的毕业生进行必要的设计师岗位培训系统，又缺乏德国学生所具有的直接参与设计项目的足够训练。与企业联系不密切，也使学校难于根据社会需求及时调整专业结构，开设社会急需和具有前瞻性的专业课程，出现与人才市场需求脱节的局面。

目前，中国正处于工业化高速发展的进程之中，来自国际竞争的压力越来越大，能否尽快培养与造就一大批高质量、多层次的工业设计人才，为中国的发展做出贡献，就成为提高国家工业竞争力、实现强国之梦的关键，高等教育有着责无旁贷的历史任务。推进设计教育改革，培养创新人才要从四个方面入手：

一是重基础，特别是加强基础教育以及创新能力、沟通能力和团队合作方面的训练，更新专业教学内容和方式；

二是重交叉，增加跨学科参与项目设计和设计研究方向的机会。湖南大学何人可教授提出的“将工业设计作为一种高度综合性的交叉学科来组织教学”⑧的观点是工业设计学科发展的方向；

三是重人文，加强人文教育，包括世界文化发展史、道德与法律、美学方面的教育，在设计教育中强化以人为本的基本理念；

四是重实践，实践活动包括校内的基础训练、设计项目的参与和校外实习三部分，同时要努力加强学校与企业的合作。

此外，还要解决在职工业设计人员的继续教育以及国际合作问题。加快改革，调整工业设计学科的专业结构、层次结构和人才培养模式。

 

香港中文大学金耀基教授在《大学之理念》一书中指出：“看一个国家的大学之质与量，几乎就可判断这个国家的文化质素和经济水平，乃至可以预测这个国家在未来二三十年中的发展潜力与远景。可以预见，大学在发展知识与培养人才上的作用将是越来越重要的，大学无疑将在形塑、改造和推动社会上扮演一个主要的角色。亦因此，如何善用，或如何防止误用大学应该是任何社会第一等的大事。”⑨未来中国工业设计的发展在一定程度上取决于今天设计教育改革的成效！